
大雪

【巴形薙刀x私設審神者(綾小路萬里)】
-----
他已經來到世間兩年。他看著街道上青綠的葉子已經退色成紅葉,整個世界都換了一個色調,他乍到這世上時頭一回見到的四季變化正是紅暈的秋季,再來是漫漫白雪的冬日。
雖已習慣這會日漸不同的節氣,但每到這寒冷的冬天他依然新鮮,雪如羽毛般降落於地,落到衣裳毛茸上,讓所有事物都染成白色。正當他細細品著冬日時,他嬌小的審神者──綾小路萬里,與其他短刀們穿著現代的服飾、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提著採買好的日常用品,不論看多少次,現代世界還是令他眼花撩亂。
「來,站靠近一點,巴蹲低一點!」綾小路萬里手裡拿著一枚精巧的機器,這是方才趁特價買下的名為拍立得相機。與一般的相機不同,可以立即洗出相片來,於是他們也不畏寒冷,試圖擠進鏡頭內,想在底片裡佔有一席之地。
為配合歷史與刀劍男士們曾處的年代,大多數的審神者與本丸都效法古代,但她並不排斥讓眾人學習現代事物,那些五花八門的道具、精巧縝密的現代器具,不管多久都介紹不完。
她站在前頭踮起腳尖,幫大家拍了一張合照,按下快門後大家紛紛圍了過來,新奇的看著這台相機沖印出照片,她把照片交到大家手上傳閱。
「哇──大家都印在上面了,好可愛!」亂藤四郎在吵鬧中開心地發話,她拿著相片蹭到萬里身旁,勾起她的臂膀。「主公,也拍一張入鏡的嘛,回去貼在布告欄上紀念!」
「好啊。」萬里開懷的笑著,順從的被拉去與大家多拍了幾張合照。
「......。」在這熱鬧之中,高大的薙刀卻還杵在旁邊端詳著照片。
「巴。」就在他發愣的時候,小巧的人兒到了他面前,換上一席保暖的冬裝,嬌小的身形在他眼裡就像個小毛球一樣。「照片拍的不錯吧?」
他的視線轉向對方,又看回照片。「比畫出來的清楚。」他想起那些歷史古籍,裡頭的歷史人物──其他刀劍男士的前主們,那個時代沒有相機,只能找畫匠一筆一筆的勾勒長相。
「哈哈,用畫的也不一定是真實的呢,像有些人就會特地的美化自己喔?」
「為什麼?」
與往常一樣,巴形薙刀於此世間還有很多事要問,她總是覺得對方像個小孩,遇見新的事物、新的場面,就會問「為什麼?」
綾小路萬里總是不辭辛勞的與對方分享,還找了許多書本給對方看,他在做完近侍職務的空閒時間,會端著書本他用自己的步調認識、了解著世界。
夜晚,他闔上今日的記帳本,抬頭看著滴答搖擺的時鐘,早已是就寢前的休憩時間。他拿起早晨拍的拍立得,走到廊上的布告欄前,上頭寫著今日的內番值日名單、遠征名單、分配各種工作的記事、一些行程規劃,更有許多張照片貼在上頭。
他端詳著照片上的人物,這兩年下來他也入鏡了不少張,往後翻閱會看到更多他還沒到來前拍的照片,也有審神者最初站在本丸門前的姿態。這座本丸改變了不少、審神者也即將上任六年,除了一起度過的時光外,她之前都經歷了什麼?都遭遇了什麼?
他仔細一想,綾小路萬里很少提及曾經,就連她的腳為什麼行走不便也沒有告訴過任何人。
好想知道。
不知從何時開始,他的思緒開始清晰,他有很多未知的感情開始湧現而出,他開始擁有各種想法、存在各種想像,他也想經歷她的曾經,他也想擁有過去。
在他的腦海裡,那嬌小的人兒好像會被白雪覆蓋似的,明明在自己身邊卻完全不了解對方,相隔萬里,若即若離......。
他沉默的把新的照片黏上,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中。
「你說主的過去?」加州清光眨了眨眼,被這個一大清早便提出的問題困惑住了,他看著對方跪坐的筆挺的樣子,看來十分認真。「主沒怎麼提起過,啊、好像有個哥哥吧?」
「......。沒有了?」
「嗯......。沒有了。」
語畢,現場浮現十分尷尬的氣氛,巴形薙刀摸著下巴思索著,他決定再去問其他人。
「主的腳傷,原因你知道嗎?」
「不知道。」壓切長谷部果斷地說著,他看著前些時日還與自己爭執的對方,依然帶有些許不滿。「我可不是故意不告訴你,只是主不講我也不會過問。有時間的話,不如趕緊去處理文件,近侍先生?」
他被帶著濃濃醋味的對方再次送出房間,到頭來他的疑惑並沒有被解除,他有些失落的皺著眉頭,連本丸資歷最深的近侍人選之一都不知道了,那他也別想知道。為什麼從來沒有說過?他的好奇越滾越大。他的胸口又有奇怪的感覺,這是什麼感情呢?
「喔呀,這不是巴形薙刀嗎?」聞言,他抬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,發現是三日月宗近叫住了自己,他頷首回應。「怎麼一個人發呆著,有煩惱可以跟老爺爺說喔,哈哈哈。」
看著對方笑臉盈盈的臉蛋,他也不好拒絕,下一秒人就坐進了對方房間裡,他看著不太常說上話的對方,思考著既然是刀劍男士中比較年長的,想必知道鐵定也比自己多吧。
他道出方才詢問過的疑問,三日月宗近只是捧起茶杯輕飲了一口,不疾不徐的放下杯子,張開那如皎月般的眼眸,巴形薙刀的疑惑直接映在了臉上,他笑了出聲。「真直接啊。你跟最初很不同了呢,還記得當時連吃飯都小心翼翼的樣子嗎?」
「......。」他一瞬間想起了不只被說過一次的糗態,微微汗顏。「這和我的疑問有關聯嗎......?」
「不知道過去也無妨。」三日月宗近沒有回應對方,自顧自的接續著。「不是已經有很多共同的回憶了嗎?」
「......。確實。但我還是想知道。」他執著的問了下去,眼神更加的篤定。「我很想知道她的全部。」
「既然如此為何不去問本人呢?」三日月宗近輕嘆了一聲,輕輕的推了對方一把。「時間可是有限的喔。」
他輕輕吞嚥了口水,正是不好開口才這樣到處問的。「不過......。『時間有限』?是什麼?」
「人類和我們不一樣,生命是有長度的啊。」
他聽到對方的回覆,那木訥的臉蛋起了變化,他一瞬間想到了那些對方會消失的想法,他想起了『死亡』一詞。他曾捧著辭典詢問她死亡是何意思?她說便是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,就好比說斷刀就再也見不到了,聽完解釋他也沒有了解死亡到底是何意思,只是點了點頭承諾自己不會消失罷了。
但她卻會消失嗎?
他沉默了許久,牆上的時鐘滴答的敲響著,一秒一秒的度過了,他想到了什麼,立即站起身。
「謝謝,」他向對方道謝,打開房門便加快步伐走著,他要抓緊時間到她身邊才行。
三日月宗近看見對方莽撞的樣子,只是笑著再啜飲了一口茶,他急忙趕去的樣子可真像她,真是令人操心的兩個人啊,他如此想著。
「巴?」書房的門被莽撞的打開了,綾小路萬里順著開門的聲音抬頭查看,是她的近侍來了,她疑惑的眨眨眼。「你去哪了?怎麼現在才過來?」
「主。」他喘了幾下走進房裡,他半跪下他龐大的身軀,與嬌小的、珍貴的她對視。「『人類的生命是有長度的』是什麼意思,妳會離開這裡嗎?」
「......。」她注視著對方的眼睛,向來清徹如海水、凜然如火焰的那雙眼珠裡有充斥著不安,她不知對方為何如此激動,一時語塞的她答不出回覆。
「主......。」他的眉頭皺了起來,氣息變得急促,他更加接近對方,手攀上了桌面,靠近對方的臉孔。「大家修行的去向,幾乎都是見自己的前主。但是我沒有前主、沒有銘也沒有傳說,我只有您......。我不需要下一位主人......。」
她忽然聽懂對方的疑惑。
她想起剛見面時那木訥的巴形薙刀,送其他人出去修行時感嘆的巴形薙刀,有些笨拙但還是勤勉學習的巴形薙刀。他已經不是那個如白紙一般的薙刀了,他是個人,他有感情、有想法、有愛著的人、也有想要的事物。
她的手遲疑了一下,撫摸上那接近的臉龐。「......。是、總有一天我會離開的。」人終將一死,她不想給對方不切實際的謊言,她搶在對方再次開口前用食指抵住了對方的嘴唇,溫婉的笑著。
「但是人類並不是如此軟弱的生物喔。」她開口,正如那日她說她並不脆弱。就算人類終將一死,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果斷,她的神態一如平常堅定。她順著對方,上前環抱高大的對方,像安撫孩子般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「刀劍男士的前主們,都是在歷史的一冊中留下名字的人。我們也在建立自己的故事、寫著我們的歷史,不是嗎?我們還有好長一段時間,要寫下回憶喔。」
巴形薙刀仔細地聆聽著對方的一言一語。聽著對方平靜的聲音,他胸口的那份灼熱好像隨著平穩呼吸聲慢慢的減弱了,他伸手擁抱對方,緊緊的感受著那流淌過來的體溫,感受時鐘分分秒秒的經過,感受冬天有點冰冷的空氣、炙熱的對方的肌膚,他好像知道那份胸口的悸動、這份情感名為什麼了。
「......。我知道了,我們會一起寫下故事的。」
良久,他如此回答,他與其他刀劍男士不同,他的故事在這種本丸裡,鮮明的寫著,他是屬於綾小路萬里的,不會再有其他人。
光想到這個,他便安心的淺淺一笑。
不論在哪裡完結,那結局一定是美好的。
「主,我有事相求。」過了幾日,那完美的近侍如期的做好了所有工作,快速又俐落,完全找不到可以挑剔的點。她給對方拍了拍手準備休息,卻聽見對方叫了自己。
綾小路萬里回頭看著正坐的對方,他掛著堅毅的神情,緩緩地開口。
「我要去修行。」
她從容的神情明顯的動搖了一秒,但還略為遲鈍的薙刀沒有察覺。
她隨即給了對方一個微笑,如同每日給予對方的那樣,頷首回應。
「早日回來。」
或許,她並沒有這麼堅強也說不定呢。
(完)
